說到村上龍,不需多介紹了,絕對是日本文壇相當有份量的作家之一。從他1976年初試啼聲,即一鳴驚人勇奪第75屆芥川龍之介賞的《接近無限透明的藍》起,一直到現在,創作量用「著作等身」來形容,毫不過分,涉獵範圍之廣,也令人嘖嘖稱奇。


        不過我要老實說,雖然我是敬佩他的,可是像他這樣風格強烈的作家,看他的小說,很難維持我希望有的愉快平和,每每總是被他筆下的暴虐和敏銳的社會黑暗面觀察破壞了心情。即使他其實一再討論的是「希望」,仍然難掩莫名的絕望,而我現在剛看完的這本《69》,則是他著作中少數的例外。


        村上龍自己都說了,「這是一本愉快的小說。我是在『未來可能不會再寫出如此愉快的小說了吧』的心情下完成了這本書。」就可以知道這本書的內容跟他其他的作品有多麼的不同──全然的開朗,甚至爆笑,一段可堪回味的高中生記事,他本人的。


        本書的著作完成日期是1987年,距今20年前。所謂《69》,指的就是1969年,村上龍的高三時期。當時東京大學取消了入學考試,披頭四發行了三張專輯,滾石合唱團推出最佳單曲,出現了蓄長髮、主張愛與和平的嬉皮……,在那個美軍還駐紮在日本的年代,要照現在說起來,簡直是在「講古」,是一個我們不太能想像的時代,可是在村上龍的筆下活靈活現地復活了。


        實在非常有趣,即使這世界的世代交替是如此迅速,不同時代背景對年輕人的影響至鉅,可是對生活在理想與矛盾中的高中男生來說,基本的心態卻有著極為類似之處,很有「馬照跑,舞照跳」的感覺,年輕人吹牛、搞社團、反叛、把馬子(尤其是這一點)……,荒唐的青春,彷彿都是一再重演的歷史,哪怕時代如何變遷。


        書中的主人翁「矢田劍介」,是個滿腦子鬼主意的高中生,他的活躍,似乎很能讓人和後來的村上龍畫上等號。可是我倒覺得他還滿謙虛的,甚至有點自揭瘡疤的感覺,關於他在校的種種驚人之舉,他都將功勞歸於幕後真正出心力的他週遭的同學,他不過是出一張嘴、幸運之神眷顧而已。但是,聚光燈卻免不了始終打在他身上,還頗有點自嘲又自豪的意味哩!


        然而,也算是極誠實的。就像內容剛開始的離家出走,結果是嫖妓不成還遇上同性戀,在同學面前可不能這麼承認,還是要吹噓成另一個故事。於是,整本書中大量出現了「以上純屬虛構」、「這是瞎掰的」……等等事後坦承之詞,或許有刻意搞笑的成分在,但也不無「其實知道正確應該是怎麼樣」的意味。不過,人不輕狂枉少年,再怎麼誇張,都是日後談笑風生的回憶,就扯不上批判了。


        整本書中,最讓我笑翻的一段,是為了得到喜愛的馬子青睞,打鴨子上架搞「校園封鎖」那段:一群學生摸黑進校園設障礙、噴漆、掛標語……,還在校長桌上拉屎,整個的胡搞,描述極盡爆笑之能事,很具日後搞笑日劇的模式哩!


        也許,這本自傳書,是最能貼近村上龍本人的作品,跟那個我們熟知的擅長頹廢描述的作家連不上線。從書中,我感覺出他在保護這段青春記憶,例如描述自己喜歡的女孩有著「小鹿斑比」的眼神,拍的電影片名叫《給洋娃娃與高中男生的練習曲》,辦的嘉年華名稱叫《晨間勃起祭》……等,都跟日後他寫的小說內容大相逕庭,頗耐人尋味。


        如果硬要將書中的主人翁跟日後的異色作家扯上關聯,大概就如他形容的自己,「既非英雄也不是惡棍,只是棘手人物而已」。他對於學校裡扼殺學生創意,「象徵著無聊,持續從事將人類變成家畜的工作而不厭煩」的老師們的報復方式,是「活得比他們快樂」。──提到報復,這才彷彿有點恨意,有點熟悉了。


        然而我喜歡這句話:「要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永遠是過得比對方好。」「不能夠快樂過日子是一種罪」,大概是村上龍提出這段青春記事的最大原因。不是緬懷,沒有感嘆,即使多年後同學們際遇各不同,還是以愉快的心情看待當年的一切,這,是我們應該有的生活態度,也是我讀這本書最大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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