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觀賞今年奧斯卡頒獎典禮的時候,就對於這部日本有史以來第一次拿到最佳外語片的電影好奇得不得了,加上近期在台灣上映創下單廳的最高票房,網路上一片讚譽聲,都讓我有想一賭為快的衝動。但後來忍住了,決定等DVD,原因無他,就是怕在戲院哭而已。


    沒想到同事竟然吵著要看,只好順水推舟。進戲院前,她笑說:「你一定會哭。」那還用說?只是口頭上必須嘴硬:「哼!才不會咧。」結果戲才剛開場沒多久,男主角小林大悟(本木雅弘飾演)處理第一具屍體時,死者的媽媽一哭,我的淚珠就無聲滑落了。幸好同事沒發覺,可見我哭得多麼平靜。


    比較訝異的是,雖然這是一部探討人最後一程關懷,透視生死之事的電影,基調是哀傷的,可是大悟在不知情的狀況之下誤入這個奇怪的行業,葬儀社社長(山崎努飾演)對他威脅利誘的過程卻極其詼諧,又是逗得我狂笑──剛好用笑聲來掩飾哽咽。


    整部電影我就不停又哭又笑,黃狗灑尿。一直到結局,大悟終於釋放了積壓在心頭卅年來對父親的不諒解,重新感受到父親對他的思念與愛,幸好他還能親手給父親最莊嚴的送別,而懷孕的妻子美香(廣末涼子飾演)剛好在一旁──生命的輪迴由始而終,循環不息,人生在世,愛恨嗔痴、悲喜榮辱轉眼成空,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大感人高潮中,同事早哭成淚人兒,吸鼻子的聲音超大。不知她怎麼還有空注意到我?突然把臉湊過來觀察,大叫:「你哭了!」「……」「你哭了!」「小聲一點。」「可是你哭了!」「好啦,我已經哭兩個小時了妳現在才發現,閉嘴啦!」破涕為笑:「看我哭得技術多好。」怎麼能不哭?這電影感動度破表,見識過人世滄桑,堪透世情的,必然心有所感,釋然嗟嘆。


    不管是誰,都難逃一死,原本沒什麼好忌諱。然而葬儀社這種行業,也許是牽涉到屍身、靈異傳說和人們對死後世界的恐懼,確實會遭受另眼看待。在台灣可能還好,在日本,大概真是讓人很排斥、甚至羞於從事的吧?連美香都說出「不要碰我!你髒死了!」這種話,即可見一斑。


    很難得有一部電影會這樣赤裸裸的演出納棺師為死者整理最後儀容的完整程序,大開眼界之餘,毫無禁忌之感。在此,我們看到了職業無分貴賤的真諦,以及人生際遇的峰迴路轉。


雖說逝者已矣,送別儀式對於親友們的心理安慰程度遠大於對死者的意義,但我相信人縱逝有靈,對大體如此的慎重,也是對人的尊嚴、對生命的尊重,禮儀師的工作自有其高尚之處。大悟從排斥、想放棄,到願意視為職志,這其中轉折,透過一場場告別式中那有如藝術表演般的動作,發自內心,是對生命的另一層領悟。


俗云:「棺材裝死不裝老。」片中每具遺體,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導演並沒有很深入的去發展每個故事來充塞影片的內容,點到為止,反而更營造出無窮想像空間,人事之無常。就好像並不點破當年大悟的母親為什麼要說爸爸是跟女服務生私奔,答案已經不重要,整部片反而因此餘韻無窮。


然而該細膩的地方,又是處理得精緻無遺。比方說,燒炭自殺又發現得早者的屍身,手部就不會那麼僵硬;而老人家自然往生已一段時間,禮儀師就必須比較用力、用技巧去將手指頭扳開;又澡堂阿嬤(佐賀的超級阿嬤,吉行和子飾演)遺體長期搬柴操勞的手部裂痕(富貴手),這些小細節都沒有忽略。搭配上禮儀師和家屬的互動,情感真摯,同樣細膩。




本木雅弘演出的用心,也實在令人動容。臨時學會拉大提琴不說,那整套美化遺體的手勢,架式十足,可見是花了極大心力去學習揣摩的,職業身段不過如此,終於交出演藝生涯的代表作。對照戲裡角色對的前途的迷惘,別具意義,真正是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當然,不可不提,全片之所以這麼感人,音樂的力量不容忽視,久石讓大師的優美創作,並融合了貝多芬的快樂頌和九號交響曲,把整部片的催淚指數推升到最高點。大提琴的樂聲貫穿全場,如泣如訴:鮭魚死前的回游出生地,天鵝的飛翔,大悟的領悟,交織出這場大自然生命樂章。台灣的片名甚且加上個副題名《禮儀師的樂章》,確實完美切題,要給取這名稱的人大力鼓掌啊!翻譯得太好了!


對幾乎天天在嗑日劇的我來說,戲裡的演員群,不管主角配角,根本都是熟面孔,像那個自稱「很會燒東西」的澡堂阿伯(野高史飾演),才剛看他演伊東美的老爹呢!可是換個角色,依舊為他們平實的演技動容。


沒有花俏的劇情,也沒有太驚人的電腦技術,如此不算大成本的製作,只是直述人所必經歸途,卻成功的擄獲了奧斯卡影藝學會成員的心。我邊看邊想,這種片子,台灣也拍得出來!只是台灣的電影工作者一直在走偏鋒,於票房壓力和創意奇想間游走迷失,沒有回歸到探討這類最普通、最基本的「人生」的想法而已。期望本片能給台灣電影導演們一些感觸,日本能,我們也能。


好了,說不哭也哭過了。去除對死亡的畏懼,把握光陰,我們都可以從這樣一部好電影中,重新獲得活得盡興的秘方。


 


私人評分:93(滿分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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