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小棧

        我是事先把保費整筆領了直接交給朋友的，這樣就不用事後再匯來匯去，我怕麻煩。老媽手上沒有現金，還是硬要保，叫我先借她錢，我說沒有(不能借，她會耍賴不還)，於是她把之前保的保單拿出來借款，要我朋友幫她辦理，她只要再補一些差額就好。

        「好聰明啊！」我在心裡吶喊，怎麼我就想不到這招呢？保單借款的利息比新保的投資險利息低，把錢借出來投資，有利可圖，不賺白不賺。老媽不用計算機，心算一下，能賺多少金額，當場胸有成竹，就簽了借款單和保單。

        我一直很佩服老媽的數學頭腦，雖然她小學都沒畢業，但是對於數學極有概念，非常精於數字計算。例如前幾天，有廣告廠商送了一罐Swissweda新上市的BO肽平紋精質霜給我妹，我妹不識貨，往魚缸旁邊一丟，很大方地說要送給老媽，老媽也沒放心上。

        等我回家看到了，驚叫：「這誰買的？一罐要36000耶！」老妹一把抓起來，想收起來都來不及了，老媽喊：「你已經說要給我了！」老妹看了一下盒上的標籤說：「這罐只有15ml，是試用品。」我說：「正品是50ml，15ml也很貴了，這樣值多少錢？」老媽想都沒想，立刻回答：「10800！拿來！」我偷偷按了一下計算機，居然完全正確！老天，真可惜，這種數學頭腦都沒遺傳給我……。

        言歸正傳。當天簽保單的時候，我的保險受益人寫老媽，她親眼看見的。換她簽的時候，她的受益人，竟然當著我的面寫我妹，真是太令人心寒了。

        簽完保單的時間是10點鐘，送走朋友，我因為已經熬了一夜沒睡，整個頭昏腦脹，只差沒眼冒金星，躺上床，立刻墜入黑甜香，無夢也無歌。

        白天睡覺，我早被我媽訓練得完全不怕吵了。一向以來，我睡覺，她是完全不會放輕音量的，依舊是拖鞋板大聲啪拉啪拉、扯開喉嚨狂講電話，甚至以前還盡情唱她魔音穿腦的卡拉OK。所以儘管是天光光，諸般聲音雜踏，我把耳朵關閉起來，一睡著，什麼都自動聽不見。

        可是睡到下午1點多的時候，門鈴的鳥叫聲，還是一陣陣傳來把我驚醒。朦朧中，我感覺喉嚨痛得不得了，一用力呼吸，嗆了一下，怎麼回事？！呼吸困難，喉嚨更痛了。睜開眼，整個房間煙霧瀰漫，我還以為我睡迷糊了，揉揉眼，原來真的是陣陣白煙！

        鳥叫聲還在持續。我掙扎起來，直覺的衝到廚房，果然，瓦斯爐開著大火，一鍋湯早已整個燒到焦黑，大量濃煙從沒蓋鍋蓋的砂鍋冒出。關掉瓦斯開關，打開抽油煙機，把房子裡面的窗戶都打開(居然都是關著的)，讓電風扇運轉，我才有辦法去開大門，這時候，門口的電鈴都快被鄰居按到燒起來了！

        我感覺肺部像塞滿了石頭，話都差點講不出來，調了好久呼吸才慢慢恢復正常。吸到新鮮空氣，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老媽問個清楚──太過分、太過分了！又開了火然後人跑出去，莫非是早上才看我簽了保單，馬上就起意下手謀殺我？

        老媽的手機關機，怎麼打都打不通。我記得她說當天有人要請她唱歌，看來真的去赴約了。但是很奇怪，去唱歌的地方一定有東西吃，她熱湯幹嘛？簡直就是故意的！

        憋了一肚子氣，我想辦法把身上的燒焦味都除掉才去上班，不然人家還真會以為我從火場逃生哩！身上有焦味，心情也惡劣，還餓著肚子，真是火冒三丈都不止。

        半夜回到家，才到門口，就聞到細細焦味從門縫鑽出，可見白天的時候煙有多大，難怪鄰居緊張得要命。

        進到家門，老媽還樂不思蜀，夜不歸營，我又把氣憋到第二天中午才見到她。一見面，我都還沒發作，老媽就先聲奪人：「昨天打電話給你，你怎麼不接？」

        「我快被你用煙薰死了，還有辦法接？」我氣炸了：「你為什麼又開了火人跑出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老媽瞪大眼睛吼：「你還要說什麼？！就已經這樣了，不要再說啦！」

        我當然要說：「已經第幾次了？你一定要把房子燒掉才甘心嗎！？」

        「你胡說八道什麼？」老媽繼續蠻橫：「我11點多剛出去就想起來了，打電話回家你又不接，你說，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睡著了，沒聽到！」轉念一想，咦？不對！氣得我叫：「什麼？你剛出門就想到了？那還放心唱歌，不先回來關火？！」

        「你在家啊！」老媽說，理所當然，一點抱歉都沒有。

        吼！這不是謀殺是什麼？

        面對這種智慧型罪犯，說不定她可以領多少保險金都已經在腦子裡盤算好了，我要趕快去把保險受益人改掉，一定要！

後記：

        昨天，台北市政府的消防義工媽媽來我們社區訪問，做消防宣導。來我家，老媽還跟義工媽媽客客氣氣的聊天，對於她們提出的有關消防問題，侃侃而談，好像她很有消防安全觀念似的。

        我真想拆穿她：「假的！她每次都把瓦斯爐開了忘記關，是個超級恐怖份子啊！」可是我沒說──怎麼說呢？丟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