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那個古先生!」女同事氣得哇啦哇啦叫:「年紀大了,動作越來越慢,光剩一隻嘴在那邊嘟嘟嘟,叫他弄點資料弄一輩子還不給我!」
真的,我往古先生那邊瞄,真的見他嘴巴一開一合,正在碎碎唸,做事的動作卻像太空漫步一般虛浮。
「死歐吉桑!」女同事還在罵:「男人年紀一大,什麼都退化,最後就光剩一張嘴而已,她老婆一定不幸福!」說到這裡她也不禁笑了。
基於同是男人,而我有一天也會老的立場,我不得不為古先生辯解兩句:「哎喲!你很壞耶!說不定他老婆對他很滿意呢。他動作慢了一點,可是我們有很多事情還是要靠他。最近他好像外面有兼差,難免恍神嘛!」
「都是藉口,」女同事還是堅持她的看法:「窩囊廢。我要是他老婆,一定跟他離婚!」說完,扭著高跟鞋走了。
我其實很想跟她說:「他做事的動作確實慢吞吞,而且有越來越慢的趨勢,可是他聽壁腳、講八卦的速度可不會輸給你們喔!」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形容,不就等於跟她說的「光剩一張嘴」的說法相符了嗎?自己都想發笑。
然而到了當天下午,我可就笑不出來了。
老闆娘不知道從哪裡買來一個附滑輪的四層置物箱,特別買來裝一些雜物用的,東西送來的時候都是零件,需要組裝。當時現場沒有別的男同事在,只好由我負責組合。
我把零件全部攤開,將組裝順序先釐清,然後按部就班裝上,慢慢有了雛型。可是當組合到四個輪子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問題:我好像把順序搞錯了,應該先把一個塑膠小套子先插進鐵架,然後再裝上輪子,可是我先把套子跟輪子組合在一起,以至於輪子插不進鐵架中。而套子跟輪子一經卡住,無論如何分不開了。
想了一下不得要領,臨時突然有緊急的事要處理,所以我把東西往旁邊一擺,先去把比較急的事情解決再說。
這時候古先生出現了,旁邊另一位女同事見到他,隨口拜託:「誒,古先生,那個收納箱弄一半在那邊,麻煩你把它完成吧!」
古先生看了一下半成品,馬上說:「這種東西還不簡單?裝一下就好。」說著拿起組裝示意圖,似乎研究了一下,然後說:「小case,這誰裝到一半的?遜!我馬上弄好。」
「那最好!」我遠遠聽見心裡想,繼續忙我手頭上的事。
結果不到30秒,馬上聽他在那兒開始碎碎唸:「咦?奇怪?怎麼這樣?為什麼裝不上?」反覆這幾句話,語聲像嘴裡含著東西發出似的,每句話都拖了長長的尾音,感覺起來真的挺窩囊。
「啊!」總算有比較明確的語氣了:「這裝錯了嘛!」他朝著我這邊喊:「你弄錯了,現在輪子不能裝了,你慘了!」
我手上的事情在忙,只好邊忙邊跟他說:「可以啦!你直接把輪子敲進去就好了,這種組合的東西不會讓你不能裝的。」
「可是這沒辦法敲啊?」他說。
「為什麼沒辦法敲?」
「因為輪子會動,所以沒辦法敲。」他理直氣壯。
「那你不會用手把輪子固定住然後敲嗎?」我有點不耐煩了。
「不行,」他堅持:「輪子會動啊!這就是要沒有輪子的時候先敲進去,現在有了輪子就沒地方敲了……」一長串同樣的話翻來覆去直唸下去,像老太婆在念經一樣。
很煩耶!我只好說:「好啦!那你先放著,我等下再弄。」再說下去也是雞同鴨講,我等會兒再想辦法好了。
不料他像CD唱盤壞了一樣,反反覆覆就是那幾句:「吼,弄壞了,好好的東西弄成這樣……」嘟囔聲越來越遠,逃之夭夭了。
「搞什麼?做點事碎碎唸!」我在心裡咒罵,要不是手上的事正忙,當場去給他沒面子。
等我忙完,花不到五分鐘,乾脆用蠻力把輪子全用螺絲起子硬壓進鐵管,然後把塑膠箱套進鐵滑溝,大功告成。女同事馬上將老闆娘要裝的東西裝進去,推到定位去了。
又過了半個鐘頭,我老早在摸魚了,古先生才過來探頭探腦,我裝沒看見。終於他鬼鬼祟祟靠近,低聲問:「你把東西丟掉啦?」
「什麼東西?」我裝蒜。
「就是剛才那個輪子架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開什麼玩笑?丟掉?老闆娘會放過我啊!?」
「那東西怎麼不見了?」
「什麼不見?」我橫他一眼,頭往他後面一撇:「早裝滿東西放在那邊啦!」差點補上一句:「你眼睛脫窗啊?」
「怎麼可能?」他驚呼,慢慢走過去,彎下腰查看:「我就知道,你根本沒裝好。」他挑毛病:「這樣子等一下一定會掉。」
「誰說的?」我過去,整個人往收納箱最上層的鐵盤一壓,說:「哪裡掉?我這樣壓都不會掉。」
「這個是要可以移動的,等一下一拉、一滑,輪子一定會掉。」他還不死心。
我把整個置物櫃拉得滑過來,在他面前連續360度連轉了三圈,用一個像在跟置物箱跳舞的姿勢停下來說:「哪裡掉?明明滑得這麼順,你沒看到嗎?」
他語塞,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了一下,結果還是嘟囔一句:「好啦!反正你沒有裝好。」
「明明就裝好了,」我連口頭上也不讓了:「裝得這麼完美,沒辦法再裝得更好了。」
他沒轍,口裡念念有詞,緩緩離開,有點駝背,搭配著他的啤酒肚。
「死老頭!」我腹誹,「你老婆一定不幸福!下次人家罵你『死歐吉桑』的時候我不幫你說話了。」就這麼決定。
男人年紀大了,就會光剩一張嘴?這還真是個現成的例子咧!我要引以為鑑,以後千萬不能像他這個樣子。
戒之!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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