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去看電影，輪到我買票的時候，我跟售票小姐說：「我要螢幕正中間的位置。」
以前通常我這樣說，後面還會加一句「最好是戲院正中間。」可是那天我漏說了，小姐問我：「排數有沒有關係。」我想我已經說過「中間」了，所以順口回答：「隨便，沒關係。」
結果票開出來，我一瞄，座位好像是在整個影廳的最後方──其實真的是沒有關係的，那是午夜場，人不多，如果座位不滿意，我進影廳後大可往前坐，應該也還有螢幕中央的空位。
因為座位排數是用英文字母代替的，我只是好奇，問了那售票小姐一句：「請問這樣是第幾排？」自認帶著微笑，態度良好，並沒有興師問罪的行狀。
不料那小姐數了一下說：「12排。」然後如水銀洩地般開始滔滔不絕：「先生，我剛才問你說排數，你自己說沒有關係的，這樣『正常人』都會選擇後面的座位，所以我才會幫你安排後面。」
我沒想到她會那麼慷慨激昂，愣了一下，說：「好吧，那是我不正常。可以幫我換前面一點的嗎？」我想改個座位很簡單。
孰料，他們的作業是要將整張票退掉，再重新開票，尤其我是用刷卡的(打6折)，手續可說有點繁雜。這個時候我想反悔說：「算了！」也來不及了。
小姐顯然並不愉快，她繼續說：「下次你要事先講清楚，我剛才明明有問過你，你自己說隨便的。」
「可是我說隨便，意思也不是要後面的座位啊？」對於她想教育我買電影票的常識，我也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說隨便的意思，我就是會認為是後面。」她堅持。
我有點毛了：「剛才我明明有說『中間』，我的意思就是要中間的位置，這應該很容易理解吧？如果真的對你造成這麼大困擾，那不要換也沒關係。」
一般的銷售人員聽到這話，即使心裡不爽，也該見好就收了吧？可是怪了，她不知是聽不懂還是怎地？仍然像唱片跳針一樣繼續講：「你說隨便@#$%^&...。」
輸人不輸陣，搞得我也只好嘴硬：「那是因為你既然問我，我想你應該會給中間，我說中間的意思就是要整間戲院的『中間』。」
那時候幾乎沒有人在買票，她旁邊另一位看起來是她主管的同事見狀過來打圓場，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別再說了。」並且幫我換票，她才悻悻然背過身，不再爭辯。
我實在覺得奇怪，站櫃檯的人，奧客也見得多了。我不過是問她一下是第幾排，有必要這麼激動，立刻爭強好勝式的對客人發動機關槍嗎？如果她不是碰到我，而是碰到存心找碴的人，她在明，客人在暗，她名字都還掛在胸前，這下不是吃不完兜著走了嗎？
很顯然這個影城的客服訓練有待加強：1.對客人問題的回答技巧不足。2.動輒不耐煩，服務熱誠不足。3.保護自身的意識不夠。
當然，這只是個雞毛蒜皮的小插曲，完全不會影響我看電影的心情，我一進戲院就拋諸腦後，充分享受那場好電影。
可是當天晚上回家，我就做了一個夢……。
夢境中，我回到了高中以前舊家的場景，清清楚楚，所有的街道巷弄絲毫不差。
我、老媽和弟弟不知道一起去哪裡，剛好走路回家，路過黃昏的夜市，那條因賣著很多小吃而聞名的街道。
老媽自己逛市場去了，交代說她不煮飯，要我們自己買東西吃。
我照例是猶豫不決，東看西看，不知道要吃什麼。
突然間，一台有西藏風味的小推車吸引了我──推車旁裝飾著密宗彩色的流蘇，車上一個蒸籠似的大鍋，冒著七彩的煙。老闆娘是個肥胖，帶著詭異笑容的中年女人。
推車上沒有任何價目表，似乎只賣一種餐點，通通20元一盤，老闆娘說：「這是神奇的特餐，每個人買到的東西都不一樣，要不要試試你的運氣？」
「要要要！」我馬上掏出20元。
老闆娘打開鍋蓋，我好奇的張望，但見鍋裡一片迷霧，朦朧不知何物。只看她東盛盛、西舀舀，盛出兩坨冒著熱煙的事物，形體忽大忽小，放置在小餐盤上。──真的好小的盤子啊！等煙散去後，盤子上只剩少少的一點像是飯與胡蘿蔔的東西。
我心裡大喊：「哎呀！騙人的！上當了！這點東西怎麼吃得飽？」欲待發作，又不知道該怎麼據理力爭，老闆娘剛剛都已經說過了，「試試運氣」。
沒辦法，只好端著那盤小得可憐的飯，氣呼呼地回家。
走到巷子裡，看到我弟在前面。我追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拿著一個超大的像飯糰的東西，香味四溢。一仔細看，裡面包的是一塊肥厚的日式炸豬排！
「你哪裡買的？」當然是要追問，不問還好，我弟的答案，竟然就是在剛剛我買飯的那家西藏小攤買的。
「怎麼會這樣？」我當場就把手上那盤飯往地上一拋，準備回頭去跟老闆娘理論，這太不公平了，不行，我也要大豬排。
可是當東西落地那一刻我就後悔了。──待會要拿什麼東西跟老闆娘換啊？不管，換不到東西，至少理論一下。
我走出巷子，來到夜市街道。忽然間，察覺到整條街的氣氛都不一樣了，原本燈火通明如白晝，喧鬧嘈雜的市集，一下子灰冷昏暗，寂然無聲，所有的攤販都推到靠牆邊，彷彿停止做生意了。
只聽到小販們互相蠕動嘴唇般的竊竊私語，幸好我耳朵尖，不然還聽不到。哦！原來是剛剛大概有地痞流氓來鬧過事，攤販們怕無端惹禍，所以都退到一旁，不敢繼續叫賣。
在一片詭譎的氣氛中，我遙遙望見那西藏小攤的老闆娘蹲在地上，嘟著一張胖臉，似乎充滿了無奈。
我想上前問她剛才為什麼給我那麼少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提不起勇氣，開不了口。就這樣，站在路邊良久，最後愁腸百轉，還是決定作罷，唉！算了。
回到家，看到弟弟開心地正在吃豬排。不甘心啊……夢境至此而終。
醒來萬分惆悵，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夢境裡，充分顯示了我軟弱的個性。我想當個好人，一個無可挑剔的完美的人，不想當一個找人家麻煩，惹人家討厭的白目。偏偏，我卻又擺脫不了一點點自私的心態，愛比較，怕吃虧，又衝動，改不掉的小家子氣。
其實不過都是些瑣碎的小事，現實生活裡，我很少去計較今天我花了錢，或付出了些什麼，結果得到不成比例的回報，一貫的息事寧人，「算了吧！」然而原來潛意識裡並沒有完全釋懷，還是放在心裡感慨──我也不願意啊！
也許那晚，我不該跟那個售票小姐囉唆這麼多的，說到底我還是修養不夠。不過老實說，我又希望我有那種惡行惡狀、盛氣凌人的本事，我有點羨慕總是能為自己據理力爭的人，若是我很理直氣壯，說不定 那個 小姐一開始根本就不敢教訓我，也沒那麼多後話了。
夢裡種種，都是個性與心態的投射，雖是亂夢，總也有幾分道理。
我懂了，要不一開始就直接說出想法，別把疑問放心中，圖個痛快；要不就乾脆願賭服輸，瀟灑不縈懷，勝過事後懦弱嗟嘆。
下次再來夢個連續劇，換我贏到大豬排，還是吃到飽的，看還遺憾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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